▲刘勇武在“教育,让美好发生”论坛演讲
我出生在浙南一个小山区,1995年从浙江松阳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丽水市缙云县的荆坑小学。
一个“荆”字,折射出了我们学校生存条件的恶劣。两个老师,60个孩子。我去学校后,一个人教一、三、五年级。在这里做教育很艰辛,但也让我感受到了农村孩子对教育的渴望。
1995年,我参加缙云县语文教学比赛,一不小心拿了第一名。第二年,当时长坑小学的校长看中了我。他说,一个乡村老师刚参加工作,在没人管的情况下居然可以拿第一名,这个人有戏。于是,他把我从荆坑调到了长坑,从此开启了我的“坑里生活”。
回头去想,我们常说天长地久有时尽,而对我来讲,我的教育前半生就是“此坑绵绵无绝期”。
到了长坑小学,我开始当班主任。当时,开学后很多孩子因为家里贫困,不能按时到校,我们就上门做留生工作。
▲孩子们生活的小山村
当我走到学生家时,孩子们渴望上学又无助的眼神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求学历程,这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要服务乡村学校的想法,就此缘定乡村学校。
立志成为好校长
我想,自己当老师了,能不能为孩子们做点什么呢?想到自己1995年获得了语文教学比赛第一名,我就立志要成为语文名师。
接下来,我不断研究语文课堂教学。为了使课堂教学教得更好,我不仅研究小学语文,还研究初中、高中的语文。我积极参加县里的各种比赛,从1995年到2000年,我每一年都参加县里比赛,经常是第一名或一等奖。
后来我想,一个要成为名师的人永远都在县里比赛,好像影响力不够。可是为什么每次去比赛,大家都说我很好,但我就是没有机会去市里上一堂课,或者参加市级以上的活动呢?
2000年,我壮着胆子问领导,他给了我一个非常满意的答案——为什么你不可以往上走?因为你的普通话不标准。听出来了,我的普通话很蹩脚,和我的方言一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1-3年级教我的老师都是用缙云方言教的,没有前后鼻音,没有平翘舌音,所以我的普通话就这样。
我忽然发现,语文名师这条路走不太通了。
我在想,这条路行不通时,是不是寻找自己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性?1995年到2000年期间,校长曾多次要求我当学校中层,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始终认为,一个真正想成为名师的人,不应该去做中层,不应该去接触学校行政管理,因为时间不够。
2000年有了这个答案之后,我在学校小桥上说从此不再教语文。就这样,我答应了校长的要求,开始当学校中层。在我当上中层后,我就立志一定要当一名好校长。
我的第一个中层职位是政教主任,我潜心研究山里学校的德育现象。我们研究许多与孩子有关的行为,后来我发现,山区孩子里留守儿童很多,于是我想,我们能不能够构建属于自己的课程体系呢?结合寄宿制学校的实际,我们自己探寻并提出以生活技能、劳动实践和活动美誉为载体的农村留守儿童幸福生活能力课程体系。在大家共同努力之下,我们学校获得了“全国德育工作先进集体”这个荣誉称号。
2004年,教育局任命我为校长。我接任校长时,也是这所学校办学历史上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有400多个孩子寄宿在校,一、二、三年级的孩子蜗居在老校区里。四、五、六年级只有一栋上课的教学楼,孩子们住宿都是租用村民的民房。这个历史时期,我们称之为全村办教育。这个全村办教育不是说举全村之力把学校办好,而是学生已经分散到村里的每个角落了。
为自己定个目标
我想,真正把学校办好,要先找一个精准的定位。
我们惊喜地发现,在农村,教育是否好与物质真的没有多大关系,关键是精神。我始终坚信农村的孩子在物质层面已经匮乏了,贫困了。我们学校教育能不能在精神方面给予他更丰富的滋养?
从精神层面出发,依托于寄宿制学校实际情况,我们调整了课程。上午语数英,扎扎实实抓应试,考试要考好;下午所有的活动课排完之后,加我们学校自己的兴趣社团,然后再加寄宿生的课外活动,等等。
此外,我们还租用村民的地开辟了一个“开心农场”,把原来学校的果园命名为“农夫果园”。考虑到寄宿生在学校吃饭有厨余,我们自己开辟了一个“养生堂”,带领孩子养猪、养鸡、养鸭、养兔、养鸽子。
我始终认为,对小学来讲,小的时候要让他们玩中学,我们很多课程就是在玩的过程当中学习。到了四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理念是要学中玩。
我想,要把一所学校办好,需要对学校有定位,校长对自己也要有定位,我们就是这么做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的省长来我们学校。他一进校门,就被我们学校物质贫困与精神富足的强烈反差所感动。在他的关心下,长坑小学硬件建设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得到了省长的关注,长坑小学一夜之间在浙江省非常有名气,全省各地忆苦思甜,来这里的人络绎不绝。这时候我当校长,也是觉得很有味道。
2007年,浙江省著名的特级教师也来到我们学校,他觉得这个学校很好,也非常喜欢我。08年他再来的时候问我,你现在当校长乐滋滋的,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年轻开始当校长,万一有一天校长不当了,你还能干什么?你想想你可以干什么?
于是,我就开始给自己找目标。想到对老师来讲职称很关键,我就先努力评职称。2009年的时候我可以评小中高,但丽水定的小中高条件很高。不过因为有了目标,我一年之内阅读了大量书籍,写了六篇文章,都在中国社科杂志上发表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不仅有了学习、提升,间接也丰富了自己对学校的理解。
文章发表出来后,我需要一个省级的荣誉,没有荣誉怎么办呢?我决定自己写一本书,于是我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总结我所在的长坑小学,编成了一本书。在编书的过程中,我忽然发现,当校长不能这么混混沌沌的,每个阶段都要有自己个人的奋斗目标,也需要对学校有准确的发展目标。
2010年,我完善了学校教育的目标体系,主要有四方面:一是生活信念教育。农村孩子到学校接受教育,首先通过教育让孩子相信生活是美好的,有憧憬有希望,让孩子相信明天肯定会比今天好,这是我认为农村教育首要的一点。二是生活态度。我爸妈从小就教我,农村孩子做人要有志气,要乐观向上,我认为这就是生活态度的教育。三是生活方式教育。从刷牙、洗脸、洗澡开始。四是最重要的生活情趣的培养。一个人有好的生活情趣,他的生活质量是高的,一个有好的生活情趣的人,他肯定是善良的。
很多时候,当校长也好,当老师也好,做着做着我们就迷茫了。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当老师还是当校长,一定要有一个状态。一些老师的困惑在于,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很多老师评上职称后就停下来了,觉得任务完成了。但我没有。
评上职称后,我继续每年保持大量的阅读,继续每年写文章,争取一有机会就要去讲。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断地提升自己。而在不断提升自我的同时,实际上也就是提升学校。给自己一个定位,为自己做一个规划,了解自己的真实需要,为自己定一个目标,这一点很重要。
好的老师要流动起来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这么多年来,由于我不断的努力,2014年浙江省评特级,我没有想过要评特级,但由于我前面一直都很努力,结果就评上了。2016年浙江省第一批评正高,也因为我一直都很努力,就又评上了。
最后我想讲一点,校长也好,学校也好,真正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一个词叫“共同成长”。校长不成长,学校是成长不起来的;但如果只有校长成长了,学校也成长不起来。对于学校来讲,是教师在发展学校,没有教师,什么都是空谈。我在自己努力的过程中也带动老师、带动学校一起成长。我对老师要求很明确,要保持状态、明确目标、追求风格。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给谁?给有风格的人。
自2006年,从我的学校调出了14位副校长,缙云县现在很多农村学校校长都曾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我们培养了18位县级教坛新秀,3位学科带头人,4位丽水市教坛新秀。这些老师只要评上了,他马上就离开长坑。因为我觉得,我们校长是要鼓励好的老师走,要让好的老师流动起来。正因为这样,长坑小学才得以良性地发展。
我们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换个角度想,很多时候大树底下往往也容易寸草不生。我们始终坚信每个老师都是优秀的,就像割韭菜一样,把最长的割掉,接下来一定还会冒出更长的。
我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只能活到80岁,所以在我40岁生日那天,我就对老婆讲,我很有必要要回顾一下我的教育前半生。针对我的教育前半生,我有一句感悟——很多事情的开始都只是参与,校长也好,老师也好,包括在座各位也好,新生事物、新的事情来了,我们要用积极开放的心态去拥抱它。
一个人一所学校23年,认认真真做一件事,我从这个过程中收获了很多。回头看,我的一种想法都是从积极主动参与开始。当了这么多年农村校长,我认为做事就像开车一样,开着开着,一不小心经常会把车开成这个样子。这时候,我们还能把车掰回来吗?
▲图片来源:刘勇武校长演讲PPT
很多时候我们很努力,但一定要问问自己,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吗?
不一定成功的,不要气馁。
▲图片来源:刘勇武校长演讲PPT
看看这个结果,车进去了,门回来了。如果不努力,我想连门都没有。
40岁生日那天,结合我个人的成长历程和学校的发展历程,我得出一个结论:个人发展也好,学校发展也好,要坚持。坚持下去,每一个梦想都是可以创造自己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