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阴雨天,曾是洛桑旺堆心底的隐痛,却也是他真正爱上教师这个职业的开始。
这一切都要从19年前说起,那时的他初为人师,青涩内敛。每到下雨天,他就得紧张兮兮地搬尽一切器皿,接下从宿舍屋顶嘀嗒落下的雨水,时刻提防着大风会把屋顶掀开……
看着学生们只能盖着塑料袋睡觉,除了躺在他们身旁,他别无他法……
这一场场让人提心吊胆的雨,那一次次入眼入心的贫寒交迫,时刻动摇着洛桑旺堆的内心。
然而奇怪的是,在2001年新春,洛桑旺堆最大的心愿只是雨能少一点,孩子们能暖一点。
白驹过隙,一晃就是19年,西藏自治区山南市扎囊县扎其乡朗赛岭教学点早已建起了窗明几净的宿舍,洛桑旺堆也从教师变为校长,可他从未忘记过那时数次偷偷落泪的自己。
Part 1
磨破嘴皮,也要把孩子带回学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洛桑旺堆的眼泪里,包含着对艰苦环境的不适,也包含着对孩子们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清楚,自己能为孩子们做多少事情。彷徨时,“离开”的字眼也曾在他脑海中闪现过,可当真正有“逃离”的机会时,他却都放弃了。
曾有几次,他完全可以选择去城市任教这一更轻松的生活方式,而他却舍不得离开。他深知,城市的孩子父母有文化,教育资源也多,可这些,正是乡村孩子缺乏的。在这里,教育是孩子们的唯一希望,而教师,则是最有可能帮助孩子走出贫困的人。他能感觉到孩子们需要他。
他留下来了,可孩子们却离开了。在朗赛岭完小,一半的孩子到了五六年级就不再读书,他们被父母留下挖虫草、干农活;还有的小朋友,早过了入学的年龄,还呆在家中。洛桑旺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主动提出担任劝学工作者,并暗自发誓:我一定要让所有的孩子回归到教室,学校里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无数次,他和同事笑着进门,孩子的父母却冷脸相迎,从偏僻的山沟里迁出来,这些父母不明白教育也能改变命运,他们觉得这群老师就是为了让自己不高兴。面对误解,洛桑旺堆和同事用一次次的劝说表明真心,有时,光一个家庭他们就要去十几趟。大道理说不通,他们就提东西上门;村民们不想谈未来,就向他们宣传当下的好政策……
四五年间,他们不知道敲过多少次门,走过多少里路,可他们知道的是,学校的入学率从40%变为100%,孩子们再也不用害怕看不到新学期的升旗。
Part 2
患上“不死的癌症”,却做了让自己骄傲一生的事
常年的奔波中,洛桑旺堆的努力被时光牢牢铭记。
2013年,他正式担任朗赛岭完小的校长,接手了这所“管理不到位、成绩垫底”的校园。肩负四个行政村的教育寄托,他制定了“第一个五年发展规划”,要用目标来引领前进。
一方面,他不愿丢下一个孩子,制定了《朗赛岭完小差生转化方案》,鼓励教师关注孩子的心理,促使其全面发展;另一方面,他始终不忽视教师的重要性,既通过奖惩制度推进工作,也通过关怀来温暖人心,每当同事有困难,洛桑旺堆都会第一个帮忙,更会多方奔走,为其寻求爱心人士的支持。
可就当一切都在向着好处发展,洛桑旺堆却病了。
洛桑旺堆常年服用药品
2013年底,为了在教育均衡发展验收中取得好成绩,他经常工作到半夜,寒气不断地侵入他的身体,使他患上了“不死的癌症”——强直性脊柱炎。疼痛来袭时,他的后背就像刀割般疼痛,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放下工作,硬是靠着激素药坚持了两个月。教育均衡发展验收高标准通过,他却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一辈子再也离不开药物。
与病痛一起来的,更有“冰冷”的通知,2016年山南市1号文件明确要求朗赛岭完小要合并到乡里的学校,消息传来,全校师生深受打击,洛桑旺堆更是常常失眠,他明白,不想被合并,就要打造大家认可的名校,为此,他与全校师生付出了加倍的努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7年,朗塞岭完小的教育教学成绩打破历史, 30名毕业班学生中有6名考入内地西藏班,内考考入比例远超其它学校,获得了超目标奖;边觉同学更是以388.5的高分在全县毕业统考中摘得全县状元;不仅如此,当年毕业班在全县统考中总成绩也是位列第一。从垫底到第一,洛桑旺堆播下的种发了芽。
“一所这么优秀的学校合并了的话就太可惜了,这所学校不能合并。”领导简单的几个字,洛桑旺堆等了太久,听到的那一瞬间,他就哭了。
那一年,他常常会和学校的老师念叨:“虽然我们取得了很多成绩,但我们最大的成绩还是把这个学校留了下来,这是我们作为老师,一生的自豪。”
Part 3
勤俭基地,是他送给孩子的礼物
鲜嫩的萝卜、香甜的果子,成片的波斯菊……这些,都是洛桑旺堆送给孩子的礼物。
2013年底,他筹措20余万元扩建了勤俭基地,新建果园10亩、蔬菜种植基地8亩、80平方米塑料温棚一间,养殖40多头猪,7头牛。
在这里,孩子们能在劳动实践中观察到西红柿的变化、闻到瓜果的清香,不知不觉地就会学到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待果蔬长成,这些绿色的食品又会变成孩子们最好的“营养品”;与此同时,基地的建设更使勤工俭学经费得以创收,经费被投入到德吉新村 “搬迁贫困户”子女的生活,也被用来为学生的每间宿舍配备饮水机、药袋和阅读书籍。
如今看来,洛桑旺堆的尝试是成功的: 以往不理解的村民,看到孩子变得自立、懂得团结互爱,明白了洛桑旺堆的苦心,每次看到校长进村,都会热情地围过来,邀请他到家里吃饭。曾经一听劳动就溜走的小孩,现在也会抱着自己种的萝卜“到处展览”。
孩子们太爱校长了。每次校长一进教室,他们总会一拥而上,把哈达挂满他的脖子;而他过生日时,也总会收到许多明信片,羞涩的孩子们说不出祝福,却写下了满满的“我们爱您”。
Part 4
坚守19年,他心中的“变”与“不变”
2019年,洛桑旺堆看到了太多的“变”。
这一年,他成为了2018“马云乡村校长计划”的入选者,得知自己获奖时,这个黝黑壮实的男人正在给学生包包子,手上沾满了面粉,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这一年,他从朗赛岭出发,在海南遇见了更多的乡村工作者,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他总说:“我做的还是太少了”,也会常常向新交的朋友取经、学习。
未来,他想为勤俭基地引入更多的资金;同时,他也会组织更加丰富多彩的活动,提高孩子的实践与创新能力。
2019年,洛桑旺堆依然守着他的“不变”。
他还是喜欢像“带娃”一般,在孩子们耳边“唠叨”;也还是喜欢在给孩子们露一手。每次看到自己做的红烧肉被“消灭干净”,他都高兴得很。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高原的春总会来的晚一些,洛桑旺堆,想用更多的19年守候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