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呈田村的参天古树群中,有两株尤为巨硕的树,被当地人称为“夫妻树”。
在这两棵枝干相依的古树下,一株株小树吮吸着阳光雨露,成长得愈发葱茏。春来秋往,四季流转,小树们记住了空谷中的鸟鸣,也见证了一对代课教师的爱的征程。
29年,上万个来回,杨昌强和妻子罗荷珍在这条路上砍荆棘、除芦苇,不知道磨坏了多少双解放鞋,但他们知道的是,那些牵过、背过的孩子长大了,还有了美满的小家庭。对他们来说,这已是足够。
呈田村,一个坐落在湘西州泸溪县深处的像孤岛般的山村,却藏着杨昌强夫妻对教育事业的一往情深。岁月走过近30载,他们在山沟里开着的夫妻校,培养出了58名大中专毕业生、6名研究生、1名留学博士,仍在把梦想种在更多孩子的心中。
Part 1
高考落榜做老师,孤村迎来夫妻校
杨昌强当上代课老师,是偶然,更是必然。
13岁时,还是少年的杨昌强失去了最亲的人。面对青霉素过敏,赤脚医生缺少足够的医学知识,没能救回他的母亲。这次变故,让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慢慢地,想成为一名山村教师的信念在他心中生了根。他不信“穷山沟出不了人才”的魔咒,想要通过教育,让更多的孩子不再像自己一样命苦。
1988年,高中毕业的杨昌强,因预考成绩优异,被怀化师专定为保送生,只需面试即能被录取。可偏偏暴雨冲断了出村的道路,使他错过了面试,丢掉了保送资格。他没有服输,白天在吉首砂场打工,晚上在灯下读书,又先后参加了两次高考,但因为缺少系统的练习,成绩都不是很理想。报考三次师范专业而不可得,杨昌强无数次地想:难道我真的不能做老师?
1990年秋季,呈田小学开学在即,3名老师却走了2名,作为村中唯一的高中毕业生,杨昌强成了孩子们的希望,老支书上门做工作,让杨昌强去代课,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学校报到,成了孩子们的杨老师。
杨老师爱孩子,为他们高兴,更为他们焦虑。1996年,学校的老师再度告急,孩子们渴望的眼神与空空的办公室触动着杨昌强的心,不忍的他做起了妻子罗荷珍的工作。同是高考落榜,学习了两年护理的罗荷珍,本能做收入可观的乡医,可因为对丈夫的爱与理解,她走进了只有一根旗杆、5间瓦房的呈田小学,成了像妈妈般的罗老师。
偏僻的山村留不住人,学校的老师来了又走,孩子们却不怕,因为杨昌强会陪他们做游戏,罗荷珍会给他们看病。五点起床生炉子、给女孩儿们灭虱剪头发……时光荏苒,呈田小学只剩下了杨老师和罗老师,却成了最温情的夫妻校。
Part 2
爬山过河,他们是“不要钱的保姆”
夫妻校里的爸妈,把每一个孩子都放在了心尖上。
让孩子平平安安地来回,是杨昌强最简单的愿望。村中的孩子多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爷爷奶奶也行动不便,他们只能自己走几公里上学。怕孩子被水淹到、被荆棘割到,杨昌强夫妇开始了接送学生的日子。
“一把丈长的镰刀,有她半个人高。”瘦小的罗荷珍用劲甩手腕,挥刀开路的模样,是许多孩子心中难忘的记忆。孩子的上学路上有五处临崖峭壁、三处水中跳岩,还有两处要趟水过河,杨昌强总是一手抱着一个小娃娃。这样翻山涉水的“护学征途”,夫妻两走得义无反顾:即便被石尖磕破下巴,鲜血染红了一片河水,杨昌强没有停下;在分娩前2天晕倒在去学校的路上,罗荷珍也没有停下。
而把孩子们带到学校,也只是这对夫妇一天的开始。一进教室,他们总会像陀螺转个不停。系鞋带、提裤子、洗小手……下了讲台,他们就是爸爸妈妈。父母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而他们又何尝不是。2014年,小浩被牵进了教室,因为智力低下,没有学校想要这个孩子,可杨昌强愿意。
孩子把大便拉进裤子,他就和妻子一起清理;孩子把喂粥的班长咬伤,他们夫妻就耐心向前来责问的家长解释。除了自己的座位,小浩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老师的背上,两年后,他也会写上几个字、算出几道题,更被县里的特校招收。孩子走的那天,他的父母在学校燃放了一挂鞭炮,炮声啪啪响,杨昌强夫妇红了眼眶,却甜在心上。
除了学校的小孩子,大孩子也牵动着这对夫妻的心。村中的徐助要因家庭原因而高考失常,是杨昌强的鼓励,让他有信心复读,并考上了湖南农大。“没有杨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徐助要的一句话,更是近千名孩子的心声。他们都曾是杨昌强夫妇的宝贝,也因为老师有了走出大山的机会。
这对“不要钱的保姆”,这双千百个村里娃的父母,熬着熬着就白了头,走着走着就弯了腰。
Part 3
橘子做成地球仪,也能想象世界的模样
孩子们要平平安安地来学校,更要认认真真地学知识。
如何把孩子们教好,是杨昌强和妻子从不怠慢的问题。刚入行时,非科班出身的他们也曾迷茫,可很快就调整了自己。那时候,杨昌强找来了小学1-5年级语文数学整套的教辅资料反复学习,而一本《教学参考书》则是罗荷珍最宝贵的东西。除了自己看书,夫妻俩还会跟着录音带学普通话,在教育下乡的课堂中做下满满的笔记。
慢慢地,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好法子。他们的课堂在教室,更在大树下、小溪边。许多孩子就是在这些地方从罗荷珍的“石子教学法”中受益:一边捡石子,一边就能把100以内的加减法算得又快又好。
学校的老师不服输,山里的孩子也争气,当越来越多的学生考上师范、考进县城的中学。村民们都知道了这对好老师。被尊敬的他们感到欣慰,却也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他们想让孩子们也能看看山外的世界。
于是,村里没通公路的那些年,杨昌强夫妇靠着肩挑背驮,把课本、课桌、远程教育设备和营养午餐带进了大山。每一节远程课程,孩子们总会上得津津有味,罗荷珍都看在了眼里。她用自己的工资买来光盘观看,也会跟自己的儿子学习操作手机,观看健身舞蹈。而每学会一段舞蹈,她总会第一时间就教给班里的小孩子。
小学里曾来过的师范生,也是杨昌强夫妇的老师,他们会认真地听这群年轻人的课,也会偷看孩子们的反应,渐渐地,他们也学会了讲幽默的句子,做好玩的道具。在用橘子做的地球仪上,杨昌强给孩子们标出了中国与亚洲,也标出了陆地与大洋。
橘子转呀转,孩子们仿佛就能看见皑皑的雪山,蔚蓝的大海……
Part 4
老师在,家就不会散
孤村相依,杨昌强夫妇也常被苦难侵袭,但因为被铭记,他们的心中只留下了温情。
代课老师每月的工资只有1500元,为了贴补家用,每到寒暑假,杨昌强就会去工地打工。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支撑家庭。杨昌强永远不会忘记2014年的正月初八,大儿子读不起高中,岳父母卖掉了要做寿器的40根原木,给他送来5000元,那一天,一家三代哭作一团。
可擦干眼泪,杨昌强还是去了学校,因为他知道这条路走得有意义。学生们记得他们,每逢过年过节,祝福的短信就会塞满他和妻子的手机;乡亲们也用朴实的方法说着感谢:春耕秋收时,他们抢着帮忙;危房改建时,正是乡亲们的支持与争取,帮家里搬出了破木屋。
铭记着夫妻校的,还有更多人。2018年,杨昌强和罗荷珍以夫妻的身份共享 “马云乡村教师奖”的荣誉, 因为他们,惯例被打破,获奖人数变成了101人。在奖杯上,罗荷珍的名字仍与丈夫依偎,就像平常一样。因为获奖,他们开阔了眼界、还掉了外债,把更多的精力倾注在了学校孩子的身上。摸着老师带回的贝壳,听着她学到的新课程,孩子们好奇极了,也有了去山外看看的梦。
孩子们有梦,罗荷珍也有,那就是让呈田小学的孩子永远有家。2018年4月至今,杨昌强先在密灯小学顶课,后来又被调去木坨小学,这一年,罗荷珍自己扛起了两个家庭。早上五点起床,她收拾好家里就去接本村的孩子赶往学校,校园里,忙碌的她出不了教室,把办公室都搬上了讲台。
10个孩子,是罗荷珍的全部,有她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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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走进夫妻校